我从床上坐起来,看了眼时间,刚刚过12点。明天,不,今天是9月1号,是返校日,可我却毫无睡意。我站在床边向外看,整个小区里几乎没有亮着的窗户。当然,从我这里并不能直接看到万一的房间。
耳边传来番茄扒门的声音,我轻手轻脚地为它把门打开。番茄扭着屁股走进房间,坐在在我的书包上舔起毛来。
“番茄啊,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。”我摸了摸它,番茄无动于衷。“不过你不用太难过哦,一有空我就会回来的,所以你不用担心再也见不到我。”我自顾自地说着。我对番茄的脾气一清二楚,它绝对不会关心多久才能见我一次,它只关心小鱼干和那个舒服的窝。
“你不用担心再也见不到我,”我又重复了一遍,“可我却再也见不到吴边了。”
吴边在这个暑假死了,事件好像还和3W党有关。几天前,我们出席了吴边的葬礼,离开吴边家时,我看着原本走在回家路上的阿七掉头跟在了高曜文后面,却什么都没做,什么也没想。
太累了。我坐在床上,感受着从空调里吹出来的冷风。MORI他们累了,于是解散了WWW乐队,现在我也累了,能“解散”什么?解散身体?解散生活?
第二天,我不出所料地起迟了。虽然是返校日,不用赶什么时间,不过到得太晚,和新生混在一起的话会很麻烦。我拖着行李箱走到小区门口,看见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。她坐在小区大门边的长椅上,时不时不安地回头看几眼,我走到她面前时,她还受了不小的惊吓。
“你是……”她是暑假时,在小区里和万一走在一起的女孩,只不过当时她撑着彩虹伞,现在的她染了一头亚麻色的头发。“是叫夏希吧?夏天的夏,希望的希。”
她点了点头,好像对我还记得她这点很吃惊。
“你还记得我?”她指了指自己。
我笑了。“万一他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,所以我印象很深。你今天也是来等万一的?你们同校?哎?你不会是他的学妹吧?”
面对我的一连串问题,夏希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。
“昨晚我和万一打了个电话,他说到一半突然挂断了,我担心他会……”
“他?他肯定是睡着了吧?没什么好担心的,人就在家里,还能死了不成?”话刚说出口,我就有种切水果划了自己满手血的感觉。“那个……”犹豫再三,我还是决定告诉夏希,虽然她可能早就通过电视或者网络知道了,“吴边你认识吧?其实,他前一段时间因为一些事……死了。”
夏希像是要为我分担压力一般地用力点了点头。
“我知道,我……看了新闻……”她停顿了一下,“听说是3W党干的?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
“失去一个朋友,你们肯定很难过吧……万一他也……”
“我刚刚路过他家楼下,他房间的窗帘还拉得死死的,说不定是已经出门了,今天不是返校日嘛。对了,你是大学生吧?读哪个学校?”
夏希报出大学名,结果和我是同一个。
“什么,原来是同学啊!”我激动地想冲上去抱住她,可想了想刚才关于吴边的对话,又觉得这不是现在这个气氛下能干的事。
“那个……我想见万一一面,你能不能……”
“想见他?没问题。今天晚上七点半,你来这里,我保证把他带到。”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,手都有点疼。
“咯肋骨上了吧……”夏希挺了挺胸,低声说。我突然觉得,面前这个同学,说不定没有那么友善。
我午饭时就给万一打了电话,约他晚上7点半在小区门口见面,夏希要见他。可万一却说,他不知道夏希是谁。
“你不记得?我都记得她!暑假的时候,7月上旬吧,她不是来过你家吗?撑一把彩虹伞。还有,你昨天晚上和她打了电话吧?还莫名其妙地挂断!”
“好像,有这回事?”
“我不管,今晚你最好出现!还有,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夏希的事,我可饶不了你。”她可是我的同学啊。
晚上7点半,我和夏希坐在小区门口的长椅上。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,气势汹汹,夏希却好像有点紧张。
“你紧张什么?”
“我……他不是记不得我了吗?”
“说不定是装的呢。”
“那他,还记得这个暑假的事吗?”
“这……我不知道啊……”夏希问得我也有点慌张起来,万一再怎么也不会在一夜之间失忆吧……
7:35的时候,万一终于出现了。他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,一路小跑过来。
“什么事啊?我昨晚没睡好。”说完,万一还打了个哈欠。
夏希先站了起来,两眼看着万一,嘴巴微张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我,我还是别说话了吧。
“夏……夏希?你是夏希吧?”万一好像好不容易才想起来,夏希好像也很惊喜。这两个人昨天晚上真的通过电话吗?
“你还记得我?”
“嗯……记得吧……我今天早上睡到十点多才醒,头一直昏昏沉沉的,很不舒服……”
“暑假的事,你还记得吗?”夏希问。
“记得,不过很模糊。尤其是最后几天,就是吴边……吴边死掉的那几天,记忆特别混乱。”
万一他真的是因为朋友去世而受打击失了忆?
“好像……还做了很多的梦。”
“梦?”
“很不好的梦,基本上都是关于吴边的。我梦到他被车撞死,跌进水里淹死,半夜被小偷杀死,遇见疯狗,还吃了毒药……”
“停停停,”我终于忍不住,站了起来,“人家都已经不在了,你怎么还说这种话?”
万一大概也觉得自己不对,尴尬地揉了揉头发。
而夏希,却哭了起来。而且越哭越严重,哭声几乎要盖过不远处大妈的广场舞音乐声。我看了眼万一,原本以为自己会和他面面相觑,结果他倒直接向前一步,把夏希紧紧地抱住了。
真够大胆的。我轻轻捂住嘴,看着那个曾经给猫起了花花这种土名字,陪我在半夜把走丢的猫找回家的十岁男孩。现在的他,已经是个大人了,只是我一直没发现。
“嗯……好像慢慢又想起来了……”万一一边轻拍夏希后背,一边自言自语。
“去了书店,去了海边,去了演唱会,看了足球赛,对吧?啊,我还要把《死个不停》借给你……”
“还有,还有原味背心,你没忘吧?”
原味背心是什么鬼?我看着万一,担心他下一秒就被夏希推开。
夏希发出一串人类听不懂的低语,把万一抱得越来越紧。
“剩下的……好像就记不清了……”
“没关系!没关系!”夏希把抬起来,满脸的鼻涕眼泪混合物,“记得这些就够了!”
“是嘛。”万一笑了。我记得,这是十岁的他帮我找回番茄时露出的笑。
虽然对今晚发生的事弄不太懂,不过结局总归是好的。只是万一,从新学期开始,他说不定就要三天两头往我们学校跑了。
真是充满了酸臭味的夏夜啊。
开学快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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